在云间

Alicia - Darius

存档灵魂:

两 千 多 幅 插 图 和 一 套 完 整 的 索 引


【美】伊丽莎白·毕肖普


我们的旅行应当是这样
庄严,可被雕刻。
世界七大奇观已看厌
一种熟稔感,但其他景观
数不胜数,同样悲伤和静谧,
与我们却是陌生。常常地,一名
或一群阿拉伯人蹲伏着,或许正密谋
推翻我们的基督教帝国,
用人茕茕孑立,伸展臂膀与手
指向坟茔、陷坑、圣墓。
海枣的树枝看似一把把锉刀。
鹅卵石庭院里,圣井已干涸,
犹如线图,砖砌的沟渠
巨硕醒目,人形的雕像
早在历史或神学里消逝,
随骆驼或精忠的马匹一起消逝。
永远是这样:那沉默,那姿态,那群鸟的斑点
在圣地不可见的线头上高悬,
或是轻烟被线牵引着,肃然上升。
被赋予单独一页,或是有数帧排成
斜角长方形或圆形的风景
组成的一页,在颗粒斑驳的灰底上,
被赋予一扇冷峻得弦月窗
定格在首字母的重重罗网中,
若定睛细看,他们就开始消融,分解。
眼镜垂下,不堪负荷,在刻刀划出的
线条间,那些四散游移的线条
仿佛黄沙上的涟漪,
消融中的风暴,上帝蔓延的指纹,
终于在朦胧的白色与蓝色间
痛楚地烧灼起来。

进入圣约翰海峡
山羊动人的咩咩声抵达船只。
我们瞥见:淡红色的羊,在雾气浸透的
野草和蛋黄草丛中跃上山岩。
在圣彼得,海风呼啸,日头狂烈照耀。
急遽地,目标明确地,学生们列队前进,
穿着黑衣,交错地穿过大广场,如蚁群。
在墨西哥,死人躺在
黑色拱廊里;死火山
如复活节百合般湿润发光。

点唱机持续播放:“哎,哈利斯特!”
在沃吕比利斯,美丽的罂粟
分割着马赛克砖;肥胖的老导游挤眉弄眼。
在丁格尔港湾,一长溜儿的金色黄昏中
腐烂的船骸高举着不断滴水的绒棉。
英国女人斟着茶,告诉我们
公爵夫人即将生产。
在马拉喀什的青楼
痘痕斑斑的雏妓
在他们的头顶稳着茶盘
跳起肚皮舞;她们咯咯笑着
赤身露体,蜂拥至我们膝前,
索要香烟。在附近的某处
我目睹了最教我惊惧的事物:
一座圣墓,看起来并不特别圣洁,
只是在有锁形拱孔的石盖下,众多坟墓中的一座
向来自粉红沙漠的每一阵风敞开。
一座董凯、多砾的大理石马槽,深深刻着
训祷文,泛黄
如四散的牛牙;
一半填满了尘土,甚至不是那位
曾经长眠于此的可怜异教先知的骨灰。
披着精巧的连帽斗篷,卡杜尔冷眼旁观觉得滑稽。
万事万物仅仅有“和”与“和”连接。

打开书。(书边的镀金磨损了
并为指尖传授花粉)
打开那沉重的书。为什么我们不能看见
这场古老的耶稣诞生,当我们仍在现场?
——那半敞的黑暗,那光中碎裂的岩石,
那一串不间断也不呼吸的火焰,
没有颜色,没有花火,尽情吞噬着稻草,
以及内里风平浪静、饲养宠物的家庭,
——看着看着,直到我们幼弱的视线衰微。


《寒春》

 

包慧怡  译


2000 多 幅 插 图 和 一 个 完 整 索 引


【美】伊丽莎白·毕肖普


这应该本是我们旅行的样子:
严肃,可雕刻。
世界七大奇迹已经倦了
也有些习以为常,可是其他景观,
不可计数,尽管同样悲哀而沉静,
确是陌生的。常常,那蹲着的阿拉伯人,
或一群阿拉伯人,也许,在谋划着,
与我们的基督教帝国作对,
而一个人在一边,伸出手臂
指向那座坟墓,那坑,那墓穴。
椰枣树的枝条看起来像文件夹。
铺着鹅卵石的院子,那里的井干了,
就像一幅图表,砖砌的管道系统
巨大而清晰,人
早已消失到历史或神学中,
随同它的骆驼或忠诚的马。
始终都是静默、手势,点点鸟迹
悬挂在这地点上空不可见的丝线上,
或是那庄重袅升的青烟上,被丝线拽着。
倘若有单独一张纸,或一张
由几个图景按矩形对角安排的纸上
或在点画的灰色上布置的圆圈
倘若是一弯忧郁的弦月,
陷在一个首字母缩写的牢网中,
当琢磨起来,它们全都自我消解。
眼睛低垂,沉落下去,穿过刻刀
刻就的字行,字行移动消散
就像沙上涟漪,
挥散的风暴,上帝遍及的指印,
痛苦地,最终,那点燃在
水棱镜般的白与蓝中的事物。

在圣约翰进入纳罗斯海峡
令人心动的山羊的叫声抵达船上。
我们瞧着它们,发红的,跃上悬崖
在浓雾沉浸的野草和柳穿鱼草中。
在圣彼得风吹日照狂野。
迅速地,意图明确,科利金派人列队行进,
身穿黑色交错于大广场上,就像蚂蚁。
在墨西哥,死去的人被放在
一个蓝色拱廊中;死火山
像复活节百合一般冒光。
点唱机不停唱着“唉,亚里斯科!”
而在沃吕比利斯那儿有美丽的罂粟花
裂开了马赛克;肥胖的老向导以眼示意。
在丁格尔港一个漫长的金色傍晚
腐烂的废船举着它们滴滴嗒嗒的长毛。
英国女人倒着茶,告诉我们
那荷兰女人要有孩子了。
在马拉喀什的妓院
幼小的麻脸妓女
边在头上平衡着茶盘
边跳着肚皮舞;赤裸着
甩动自己并贴着我们的膝盖咯咯直笑,
央求香烟。在靠近那儿的某个地方
我看到了最让我恐怖的东西:
一个神圣的墓,看起来并不怎么神圣,
在一个钥匙孔般拱起的石头华盖下一群中的一个
从粉红的沙漠中向每一道风敞开。
一个开敞、粗砺的大理石槽,坚实地刻着
训诫,散落的
牛齿一般发黄;
一半塞满尘埃,甚至不是曾经躺在那里的
一个可怜的非基督徒先知的尘埃。
穿着一件漂亮阿拉伯斗篷的卡杜尔人饶有兴趣地凝望着。

每件事物都只是以“并且”与“并且”联系。
打开这本书。(镀金从页边上磨去了
也给指尖授粉。)
打开这本厚重的书。为什么当我们就在那里时
没看见这古老的诞生?
——黑暗半掩,岩石破开出光,
一朵不受干扰的,不随息而动的火苗,
无色,无焰,随意燃烧于干草,
并且,从内里被安眠,有宠物的一个家,
——并且看着看着我们的童真眼见远去。


Adieudusk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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